《养成玉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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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小姐,用膳了!”
清澈的嗓音从楼下传来,夏锦言扶着圈椅起身,理了理披风,跟着跟着丫鬟朝绘竹院而去。
溪月阁与听松院之间有一条雅致的长廊,长廊上彩绘着花鸟虫鱼,四时风景,画工精湛,繁中有序,穿过长廊,入目是一片清秀的竹园,传过竹园后便是灯火通明的绘竹院了,火红的灯笼映照下,竹影摇曳生姿。
许府当真是一步一景呀,夏锦言感叹着,跟在丫鬟身后,穿过竹林,来到绘竹院,绘竹院里人影绰绰,丫鬟婆子们依旧忙得热火朝天。
沈氏正在厨房里察看饭菜,看到夏锦言,喊了声“晚膳马上就好,你大舅舅回来了,跟哥哥们在书房说话,你先去正厅,姐妹们都在。”
夏锦言屈膝行礼,跟着丫鬟继续往前。
青石板铺就的院落里,栽种着一株硕大的银杏树,微风摇曳,撒落满地金黄,银杏树后便是正厅了。
正厅里,一个身着莹白色斜襟云锦长衫的女子,梳妇人髻,正斜倚在黄杨木的贵妃榻上,神色雍容,眉眼带笑,此人便是沈氏的长女,许明姝,她如今已经成婚了,夫君是睿王世子韶志行,睿王是当今陛下的外甥,出了名的闲散王爷,喜好游山玩水,睿王世子虽文治武功平平,却也是个自在随性的贵公子,成婚两年,二人依旧琴瑟和鸣,鹣鲽情深。
在许明姝面前,摆着一顶琥珀色的琉璃博山炉,博山炉后面,一个细肩高挑的女子正眉开眼笑地说着话,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此人是沈氏次女许明婉,许明婉身旁的女孩年纪尚小,面容圆润,正专注的吃着果子点心,时不时接一句话,她便是许明瑶。
夏锦言一看到许明瑶,去年二人在京都打闹的回忆便不由分说地闯入脑海,她停在原地,迈不开脚步。
许明瑶也看到了夏锦言,朝她挑衅似的喊了声:“呦,这不是夏家二小姐吗?”
许明姝与许明婉闻言,齐刷刷转过头来,夏锦言见状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来一一行礼。
“两年未见,锦言愈发漂亮了。”许明姝端详着夏锦言,回想起二人上次见面,还是自己出嫁时,姑母带着一对儿女千里迢迢从京都赶来,爷爷却不肯让几人进府,夏锦言当时还小,趴在夏锦轩背上,泪眼婆娑地喊了句“外公”,竟把爹娘都喊哭了,一晃两年过去了,当年那个哭啼啼的小姑娘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表姐谬赞了。”夏锦言又福身一礼。
“哎~一家人不用这么多礼。”许明姝扶起夏锦言,“阿言可真懂事,不像我这两个妹妹,成天胡闹。”
“她最会卖乖了!”许明瑶冷哼一声。
“六妹妹!”许明姝轻喝一声。
许明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夏锦言,粉面含春,朱唇点脂,明亮的眼睛里似有星辰闪耀,即使穿着件素色的披风,也依旧耀眼地让人挪不开眼,她永远这么进退得宜吗?
许明婉思索着,突然她开口问道:“听闻昭王殿下想纳表妹为妃?”
许明婉的话似一桶冰水,顺着夏锦言头顶浇下,夏锦言愣在了原地,来不及回收的笑容,只微微调动了嘴角,瞬间便换成了难堪的模样,她本就是因害怕受人指点才来的颍川,却没想此事这么快就传到了颍川,更没想到最先向自己发难的是许府的姊妹。
“那可不,听说昭王抱着表姐跃马出城,半个京都的人都看了。”许明瑶看着夏锦言愣怔的模样很是兴奋,知书达理的夏二小姐也有难堪的时候呀,她见状继续挑衅道:“表姐自诩美貌,怕是早就跟昭王殿下勾搭成奸了吧。”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夏锦言终于缓过神来,她在袖中握紧拳头,脸颊彤红,身体也止不住地颤抖着,她看向许明瑶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才多大年纪,这样的话竟也说得出口!”
“你做的出来,就别怕我说。”许明瑶反唇相讥,“像你这样不知检点的女子,就应该自刎谢罪,还巴巴跑到许府来,坏了我们姐妹的清誉!”
“坏了你们的清誉?”夏锦言闻言胀红了脸,心底最后一丝期望被生生浇灭,这是许明瑶的想法,还是许府所有人的想法?她思索着,环视四周,许明姝正扯着许明瑶的衣袖,眼神示意她闭嘴,许明婉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自己,而书房门口,正探出几张脸,饶有兴致的看着此处的闹剧。
“我没错,错的是昭王,凭什么是我有罪!”声音仿佛从心底嘶吼了出来,夏锦言红着眼睛看许明瑶,嘴角还在微微抽动着。
许明瑶从未见过夏锦言生气,被吓得一愣,突然,不知哪来的底气,她指着夏锦言道:“你被外男抱着,就是失了贞洁,还不知廉耻地跑到我们许府来,你走我们许府不欢迎你!”
“阿瑶!”正在书房的许明梓听到外面的吵闹声,刚想出来一探究竟,便听到了许明瑶的话,忙出言喝止,却见夏锦言红双拳紧握,眼眶发红,身体都在发抖,连忙小声道:“表妹。”
夏锦言低声说道:“我本以为许府与别处不同。”
哪有什么不同,世间本就相同,我为求活而来,眼见世间并无我容身之处,白白落得一身嘲弄,“我走便是了!”夏锦言冷笑一声,转身便要离开。
就在此时,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迈着矫健的步伐走来,他站在几步之外的台阶下扫视着屋内的孩子们,说到:“你没错。”
什么?夏锦言不敢相信地看着老人,许明姝上前行礼,唤了声“爷爷”,许明梓等人也从书房出来,齐齐朝许老太爷行礼。
许老太爷继续说道:“错的是昭王,世人浅薄,不知贞洁在心,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①,坚守本心,即为贞洁。”
夏锦言仰头看着外公,母亲的话在耳边响起,“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也会是阿言最好的外公。”
“外公。”夏锦言小声喊道,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外公。
许老太爷低下头,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女儿的女儿,看着眼前小女孩的脸与记忆中女儿的模样重合,一股难以言状的酸楚涌上心头,阿芷的女儿,如今已经这般大了吗?若是阿芷没那么犟,或者自己不这么犟,我们父女也不会到如今这般地步吧。
“爹,小妹怕她来了您不让她进门,特意让小阿言孤身前来,想在您膝下尽孝呢。”许茗率先读懂了许老太爷的神色,眼神示意夏锦言赶快行礼。
夏锦言见状赶忙行礼,许老太爷抬手拦下外孙女,慈爱地问道:“阿言可愿意让外公教你读书?”
夏锦言喜出望外地点点头,外公不仅肯见自己,给自己解围,还愿意教自己读书,看来外公已经不生气,母亲知道了也会很开心吧。
许老太爷看着外孙女乖巧的模样,心都软了几分,但想起刚才的闹剧,终究还是觉得夏锦言性格太过于温和内敛,而许明瑶性格又过于外放张扬,该好好磨一磨两个孩子的性子了,他心里想着,看向许明瑶,“你搬去溪月阁,跟阿言同吃同住。”
“啊?”许明瑶闻言狐疑地看向爷爷,却见爷爷目光如炬,看着自己,她平时最怕爷爷了,看到爷爷不容质疑的眼神,心里虽然万分不愿,但也只能悻悻地点了点头。
正在厨房里的沈氏听到外面的动静,也跟了过来,轻扯许茗的衣袖问了句“怎么了?”
“没事,俩孩子拌嘴。”许茗轻飘飘地回答。
许老太爷闻言,目光陡然冷了下去,他扫视着屋内道:“这是小孩子拌嘴吗?亏你还为人师长呢,难怪家里乱成这样!”
“爹?”许茗不知所以,疑惑地看向许老太爷,他刚回来,带着孩子们在书房说话,听到许明梓的喝止声,才跟了出来,便见四个女孩,一个神色平平,一个幸灾乐祸,两个吵的面红耳赤,还没来得及开口,老太爷便来了,还当着小辈的面骂了自己一顿,他真是有苦难言。
许老太爷懒得听他辩解,继续说道:“你身为家长可知柄中持正,不偏不倚吗?孩子们现在还小,不懂事,等他们长大了,有了孩子,还如你这般,遇事不分对错,只想着粉饰太平,那整个家族就会生出兄弟阋墙的祸端,表面风平浪静,内里根枯枝朽,这就是你想看到的?遇事不想着解决,只想着粉饰太平就是偏私!回去把《中庸》抄一遍,若是还想不明白,就不用去学堂教书了,免得误人子弟!”
“是。”许茗听完许老太爷的训话,悻悻地点点头,却见许老太爷转而看向许明梓兄弟三人道:“还有你们,妹妹吵架,就在一旁看着?回去每人做一篇治家的策论,明日给我。”
兄弟三人似是早有准备,齐声回答了句“是”。
沈氏见状打着圆场,命下人开始布菜,因为刚才的闹剧,所有人都食不下咽,许老太爷刚一起身,许明梓就离席去给许明瑶搬家,许明瑶跟在许明梓身后,恶狠狠地剜了夏锦言一眼,夏锦言坐在席间,当作没看到。
不多时,丫鬟们端上了茶水点心,夏锦言愧疚的看向许茗道:“舅舅不好意思了,今日害你被外公骂了。”
许茗是最自在随和的性子,忙摆摆手道:“你别往心里去,老爷子就这性子。”
“对呀。”沈氏也跟着附和着。
“对了,妹妹,我给你带了礼物。”许明姝突然想了起来,命丫鬟把一个花纹精致繁复的锦盒捧了过来,夏锦言打开锦盒,一套精致的首饰映入眼帘,点翠的发冠上镶嵌着鲜艳欲滴的玛瑙,周围有绿松石与珍珠点缀,两支栩栩如生的仙鹤步摇下坠着整齐的珍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同样工艺的一对蝴蝶耳珰,似要起舞般灵动活泼…其他诸如小钗、梳篦、金钿、步摇等均不必一一细表。
夏锦言看着眼前精致的首饰,心中的不安慢慢褪去,想起在京都时父亲时常耳提面命的叮嘱,“忌奢侈享乐”,是以她很少置办首饰,但小女孩到底喜欢,而且是表姐相赠,想来父亲也不会说什么,思及此,便起身道谢,几人又用了茶,正闲聊着,阍人通报睿王世子过来接世子妃回府了,许明姝才依依不舍告别离开。
夏锦言回到溪月阁,两个丫鬟终于忍不住,开始抱怨许明瑶欺人太甚,夏锦言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她正捧着鼎博山炉,专心致志地打着香篆,脑海里全是外公说的“世人浅薄,不知贞洁在心,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守得住本心就是贞洁。”
这就是母亲送我来此地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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