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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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雅的红木榻上,纱幔半遮,一女子松松垮垮地绾着发髻,只着浅黄色兰花绣纹的里衣半倚着身子,满脸的生无可恋,而身边人却还在喋喋不休。
“崔清婉”瞟了一眼在榻前不断踱步的侍女,桃面杏目,乌发彩衣,明明是足够机灵的模样,怎么就这么没眼力劲儿呢?
“被休一事我知晓四娘定是受了打击,但现在不是意志消沉的时候。郡王休妻本就是大事,可桓王未曾禀明圣人,也未曾告知崔家就擅自做了主,现在京城里早已是议论纷纷。自然,有说四娘不是的,也有指责桓王的。”
那侍女虽是十七八的模样,说起话来却是清晰缜密、思量有度,只是她一口一个“四娘”,听得人心生烦躁,让倚在榻上的“四娘”本人更是忍不住撇了撇嘴角。
“大郎君一听说四娘被休回家,当夜便下令府中仆从不许多生口舌,只当四娘还是未出阁的娘子,绝不许任何人轻看了四娘。更别说二郎君、三郎君,就连远嫁余杭郡的大娘子和荥阳郡的二娘子也在这几日里加急送来书信关怀四娘。”
“崔清婉”眉尾抽动,显然是对这突来的兄弟姐妹们有些不适,而且她也不知这崔家一大家子是真的亲近还是见了面只点个头问好的交情,所以只能在脑中将所有应对的方式都假设了一遍。
看着榻前还在不停言语的侍女,“崔清婉”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姑娘是根本没给自己留一点儿插话的余地啊……
“只是那夜四娘从桓王府离身时,不知怎的竟被神雷击中,此番劫难也多亏是四娘才逢凶化吉,现下虽说已昏迷了半月有余,可眼见着四娘还是日渐康复了起来。”
“听闻圣人知晓此事后,也曾在早朝间问大郎君有何见解。大郎君只说‘天子尚且不知,想必非天罚也’,而后圣人未再多言,只是前些日突地下了旨意,说四娘虽和桓王两宽,但念在昔日情分上,仍赐四娘正三品云中郡夫人的身份。”
嗯?!
听到此言,“崔清婉”本涣散走神的目光忽得一亮。
正三品郡夫人?
这是有编——啊不不不。
咳咳,总之这意思是说自己还有俸禄可拿?可以可以,这样看来目前这个身份大概是经济上已然独立,多半能少些约束,但不知正经办起事来有多大用,就怕只是个荣誉头衔。
啊——拜托——我想回家——我讨厌陌生环境啊——
坦白说,她也做过那种天选之女的美梦,什么穿越后呼风唤雨、肆意潇洒,或者美男无数,尽都拜倒自己石榴裙下。
可真走入现实,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大学生,还是有点社恐的那种。
原来的日子里,她可是连尝试一家新店都会预先在脑海中排练过很多遍,她对社交也不能说是排斥,只能说是没那么渴望,她也有一些兴趣爱好,不过大多是泛而不精,要说有一点好,那就是她算得上豁达,她并不会怨天尤人,也不会得过且过,她接受了自己的平凡,也在认真地过着平凡的生活。
而此时此刻,她已然是尽了全力地保持理智冷静,毕竟只有天晓得这一睁眼就完全是陌生环境的处境有多难为她。
啊……坚强,必须坚强,就算崩溃也不是现在,先搞清楚情况最要紧。
“崔清婉”在衣袖地遮掩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随后她立刻提吸一口气,竭力压制住涌上鼻腔的酸涩。
第三遍确认了……确实不是梦……
“对了对了,还有一事,”那踱步的侍女忽地站住,一抚掌作恍然大悟状,她看向榻上走神的人儿,正欲说些什么,又是一怔,“嗯?四娘怎么了,是不是又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该死!这极其敏锐的观察力!
坐靠在榻上的人儿连忙收起自己的杂思,目光一垂间便换了种神态,她恰到好处地装出一副病弱温和模样,然后怯怯一笑。
“无事,只是刚刚打了个哈欠,请你接着说。”
“噢,那四娘有什么不适定要及时和我说,四娘重伤初愈,实在马虎不得……”
侍女懵懵地点点头,被自家娘子的客气言语哄得一愣一愣的。
“另外,还有一事,之前三娘子曾私下交代过我,如今四娘醒了,我想我也得知会四娘。”
“三娘子说,此后若是有外人探望,接见时万不得面露忿忿之色,只是凄然心死便可,原为近日流言四起,三娘子不忍四娘被百姓无故编排,故而在暗中安排,想来京城中不日便会传起‘桓王宠妾行巫蛊之术以图谋正室之位’的消息。”
……啊?
“崔清婉”难以抑制地猛眨眼,试图用无声的举止来表达自己内心激荡起的疑惑。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若说流言四起,她大概是能想到,但这个安排是怎么回事,祸水东引?莫非是怕坏了崔家名声所以才出此谋划?将天雷说是巫术,让无端灾祸变成人为暗算,这样一来,自己便是受害人形象,更能博取一些怜爱?
可是……
不是说巫蛊之术在古代很容易被彻查并严惩吗?这样散布混淆视听的消息是不是不太道德……啊!该不会这就是崔家对桓王府的报复吧?
目光一转,“崔清婉”似乎对崔府的行事逻辑有所了解。
自然,她也不是发自内心认可了这种行为,但她也没办法阻止,或者说,她实在没心情去掺和这件事,毕竟她自己都算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不论眼前这位侍女如何剖析现今场面的复杂,在她眼里,这就像一场戏剧,而她不过是个看客,只是碰巧硬被挤上了台。
“崔清婉”侧着脑袋叹口气,心不在焉地看了眼身旁的纱幔,许是无聊,她伸手拨弄了一下垂着的流苏,瞧看上面缀着的珠子相互敲击、摇晃,她觉得自己也是其中一颗,被莫名的力量冲撞着,怎么也安稳不下来。
但说是不安稳,其实也没有那么慌张,只是心情很莫名地悬浮着,有种不真切感,就像是毕业后的第一个夜晚,人总是懵懂的,暂且察觉不到即将袭来的惆怅与悲伤。
她不是崔清婉,她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不过是恢复意识的刹那,睁眼间就发现世界变了个模样——其实,她隐约还记得,大概是八九点钟的夜里,她听到手机响动,然后瞄到手机锁屏上推送来所谓“七星连珠”的消息,不过虽然她习惯性熬夜,到底也没打算夜观星象,只是当时觉得还不算太晚,出门搞点零嘴也不会有太重的负罪感,但没想到这一出门,就被骤起狂风刮来的塑料袋子糊了脸,随后她便在挣扎间因为缺氧而昏了过去。
悲惨,又很好笑。
回想起昏迷前状况,她真的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淦!这就是不查监控都没人相信的塑料袋杀人事件啊!
乱丢垃圾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但是给谁吃就不一定了……
“天杀的!乱丢垃圾的废物就该被罚去体验一天环卫工人的辛苦生活!”
“崔清婉”越想越气,竟一时没忍住将心底话嘟囔着说出口。
“四娘说什么?桓王与宫人怎么?”
站在不远处的侍女没有听清,忙着靠近榻边蹲下身来,生怕怠慢了自家娇怜的四娘子。
“唔!咳,只是想起往事,没什么打紧的。”
“崔清婉”清咳一声掩饰了过去,面对侍女的疑问,她总不能说“腐朽奢靡的封建地主阶级不配和劳动人民相提并论”吧?不过就算说了大概也没什么事,这个时代应该还没人听得懂这几个词。
唉,成长环境不同,所以精神共鸣点也不同,在这个世界真是孤单。
算了,烦恼这个干什么,还是想办法搞清楚情况,找到回去的线索要紧。
“嗯……你是——云岫?”
“崔清婉”唤得有些迟疑,距她醒来不足半日,她能在对方絮絮叨叨的讲述中了解所处境况已实属不易,这名字嘛,自然是记得不太确定。
“是,是我的名儿,四娘还记得。”
精明灵巧的侍女听罢她的呼唤,眉目瞬间舒展,那蹲着的身子又向前倾了倾,朝着“崔清婉”再靠近了些。
“你这样费心嘱托我,想必平日里我也很受你的细心照料,所以我得先谢谢你。”
榻上的女子略微垂眸,小心着思量开口,而这份谨慎神色表现出来倒颇为柔弱,有几分世家女儿该有的矜持。
“只是很可惜,现今我大梦初醒,回想往事竟甚是迟钝,有好些事记不起来了,还希望你不要介意,别与我生分了。”
正在“崔清婉”琢磨着最后一句话的用词,只听得“扑通”一声,这位名唤云岫的侍女直直跪在地上行了大礼。
“崔清婉”身躯一震,显然是被惊了一跳。
嚯——
寿命-1
下意识冒出这么个念头,“崔清婉”自跪拜的侍女身上移开目光,实话讲,她是真想立刻从榻上起身然后同这位侍女对拜还礼。
果然,她还是装不成这个时代的人,就单论跪拜这一件事,她怎么想都觉得接受不了。
“四娘这话让云岫如何担待得了?我与四娘一同长大,照顾四娘本就是我分内之事。如今四娘有了这样的遭遇,我更是心疼四娘!先前大郎君请来的医官曾说,此般劫难,四娘若能醒来,惊吓之余难保不会有离魂症,若有了那般症状,只得多加宽慰,万不能再受刺激。古人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现如今四娘已是逢凶化吉,即便记不得往事又能如何?我只愿四娘能安心在府内休养,有什么不解的、记不起来的事只管问我便好,可不要在心底有其他顾虑。”
一腔肺腑之言,听得人心潮澎湃,而榻上靠坐的“崔清婉”也抿紧双唇,似乎感动得难以言说。
不过,只有她自己明白,她只是在尽力屏住呼吸,她暗中捏着被角的手指肯定已经发白,尽管她面上还挂着得体浅笑,但她心中却是克制再克制的C语言。
WOC!
这,这这这……
这是穿越系统新推出的配套人型智能AI吗?
现在的穿越界这么贴心?还自带辞典解说?甚至连我没有原身记忆的古怪也编好了理由?
不是,事出反常必有妖,我——
……
?
“崔清婉”本在心底进行着大段大段的吐槽,可却在想到“我XXX聪明绝顶绝不会被区区新手大礼包迷惑”时一下怔住,此刻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件事——她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自己本来的名字,那个专属于她自己的名字。
明明脑中对以往的经历还记得清清楚楚,她甚至还能回忆起上学时在课上偷吃的零食牌子,连语文练习册中某几段阅读理解的原文都还记得,但可唯独忘记了自己的名字,还有……自己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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