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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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春堂虽不是京城头等的书坊,家底却颇为丰厚,加之刻印的书质地精良颇受文人喜欢,每年赚的银钱不少,也有能耐在闹市选了处门面。
这书肆面朝热闹街市,背后则带了个十分宽敞的大院子,在后巷里开了扇门,供掌柜和印书的伙计们出入。
云娆不爱张扬,去的是后巷那扇门。
贺掌柜早就得了口信儿,听探风的伙计禀报说外头有马车来了,亲自迎了出去。
马车停稳,他瞧着上头的徽记和颇为眼熟的马夫,神情暗露诧异。
那边仆妇摆好踩凳,云娆由青霭和常妈妈扶着下车,含笑同他招呼。
贺掌柜一面施礼,一面暗瞥车帘。
见里头没有旁的人出来,他迟疑了下,引着云娆和众位随从进院时忍不住道:“我还以为四少夫人也来了呢。”
“你认得她?”
“先前去明家请教雕版时碰见过,当真是谈吐不俗,很有大家风范。”贺掌柜提起明氏,神情里都是夸赞。
云娆听闻,倒有点意外。
她听说过明家的做派,虽是诗礼传家的名门望族,却不像侯府这样规矩刻板。
明氏在闺中时跟着兄弟们一道读书,平素虽不张扬才学,实则见识谈吐非寻常闺秀可比。明老太爷也没拘着她,从前偶尔带着未出阁的明氏去拜访好友,不管碰见文人大儒还是寻常门户,都许明氏说些女儿家的见解,很是开明。
贺掌柜跟她说过话,倒也不算奇事。
云娆原就喜欢明氏的为人,得知这段旧缘后对富春堂更增几分亲切。于是就着院里的凉亭坐下,将先前刻好的版画拿出来请他掌眼。
贺掌柜细细瞧了好几遍,见纹理线条乃至力道深浅皆无差错,不由笑道:“少夫人这手艺当真不逊于老师傅,雕得又流畅自然,若是印出来怕还能更添几分韵味。”
说着话,当即去挑纸墨。
他这座书坊其实占地不小,此处拿来会客谈事情,左右跨院则用来印书——
左跨院堆了不同质地的木料用来制板,也备有齐全的笔墨雕刀等物,用以写样上板雕刻。右边则整齐堆着各色墨锭和纸张,连同着偶尔临时制墨的胶料等物都一应俱全,待板子雕好了拿过去涂墨印好,收拾齐整便可装订成书。
此刻他挑了与这雕版相宜的墨和纸笺,亲自上手将画儿印出来,果真是意料之外的出色。
贺掌柜大喜过望,称赞不止。
云娆耗费许多心血用心雕成此画,见贺掌柜颇为满意,欣喜之余也少了许多顾虑,便放心地将剩下几张画应承下来,而后辞别出门。
马车驶离小巷,往江家行去。
云娆拿着刚才印出来的那张雕版画,嗅着上头尚未散去的墨味儿,脸上的笑怎么都压不下来。
常妈妈在旁笑道:“真真儿还是孩子心性,刻成了这幅雕版,就跟得了活宝贝似的。”
“那可不,金贵着呢。”青霭打小在云娆书案旁伺候,几乎每块雕版都是她陪着云娆刻出来的。此刻她小心翼翼抱着沾了墨的雕版,笑道:“这幅画少夫人格外用心,刻出来也最漂亮,都快赶上家里那幅美人图了。回头也该摆起来,瞧着就让人舒心。”
云娆不由笑了,“可别张扬,好生在小书房收着就是。”
青霭应着,兴头却还没下去,直说待会要给徐氏和苏春柔都瞧瞧,让大家都看看自家姑娘的进益。
一车人说说笑笑地走远,巷口老树遮蔽的拐角处,亦有人落下了锦绣车帘。
薛氏坐在车内,笑得一脸玩味。
她今日出来,是为亲自挑选过阵子婚宴所用的一些小物件,想起这里有家糕点是祖母爱吃的,便顺路来买一份带着。
谁知那么巧就瞧见了明氏的马车。
薛氏未料出自书香门第的弟媳会来这等商贾云集的僻静巷子,不免让人留意,她则慢慢去挑东西——裴锦瑶嫁的是王府,许多事其实有礼部和宫人们照应,东西多半也都是送进府里供她选,今日不过是选些不甚打紧的,趁便散心罢了。
等她一圈儿慢慢挑完,在雅间里用完饭歇息足了,明氏那马车才缓缓从巷口驶出。
薛氏坐在车里听着心腹仆妇的禀报,倒有点意外。
“那里头坐的不是她?”
“奴婢原来也以为是四少夫人,怕让她察觉了尴尬,特地让人爬到对面屋顶去瞧的。真真儿是枕峦春馆那位,像是跟掌柜的谈生意呢。”
薛氏闻言哂笑,“老四媳妇倒是好心。”
她这儿寻着借口不予方便,那位倒是转头就借了马车给云娆,还真是被家里宠得我行我素惯了,丝毫不顾长嫂和婆母的心思。
不过明家自有根基,她也不好拿捏。
薛氏没追究明氏那点小动作,只命人驱车回府,口中道:“老二不是得了成堆的赏赐么,怎么她还缺银钱,竟跟商贾争利起来了。”
“少夫人不知道,她外祖家也是商户,听说很会做生意,一身的铜臭气。”仆妇忙回禀道。
薛氏便笑了,“倒是家传绝学。”
仆妇知她是讽刺,也跟着笑了起来,又道:“这样小家子气,若让二爷知道她如此给侯府丢脸,看她还敢不敢受那诰命。”
“诰命?”薛氏把玩着手里一块璞玉,冷嗤了一声。
那日薛贤妃提到这事的时候,她确实有过隐忧,担心云娆得了诰命会盖过她的风头。直到安生过了端午,这些天风平浪静地没传来半点消息,薛氏心里才渐渐踏实下来。
朝廷里有品级的官员何其多,裴砚不过是新官上任,诰命哪是那么容易就封的?
有人想请封,宫里可未必会允准。
一介背靠商户的小官之女,才借着冲喜的由头嫁进侯府,若真个得了诰命,岂不是一步登天?
裴砚庶子出身,怕是还没那等体面。
……
薛氏那些个小心思,云娆自是丝毫不知。
她这会儿正在娘家的西跨院同母亲徐氏喝茶说话。
先前裴砚出征,凡事都有婆母压着,哪怕侯府跟娘家离得不算远,她也只能让常妈妈青霭她们传个话,自身不便随意出府。如今有了裴砚撑腰,且这男人行事颇为开明,日子就好过得多了。
凉亭上紫藤盛放,一串串如珠贝垂落,幼弟去学堂读书习练弓马,娘儿三个围坐叙话,倒是久违的清闲舒心。
苏春柔的产期一天天邻近,徐氏早早儿备好了接生用的东西,如今直等瓜熟蒂落。
云娆将手轻轻贴过去,隔着薄薄的夏衫,偶尔还能感觉到小家伙的胎动,新奇之余难免更添期待。
盘桓半晌,赶着傍晚才动身侯府。
而后往长辈处请了安,回到枕峦春馆时那股子新奇喜悦都还没散去。
裴砚今日回得早,换了身家常的玄色外裳在书房里翻书,瞧见她脚步轻快地走进来,绣着荼靡的妃色裙角都似卷得比平常好看些,不由搁下书卷望出去。
那边云娆隔着支摘窗与他视线相接,不由道:“将军今儿回来的好早。”
声音清甜,眉眼盛满笑意,显然心绪很好。
裴砚已经在书案后面坐了半天,这会儿正好起身抻筋骨,端毅的身姿踱步出了书房,闲谈道:“什么喜事儿这么高兴?”
“我娘家嫂嫂快要生了,我瞧她气色脉象都好,就盼着顺遂些。”云娆方才还琢磨小侄子出生时送什么东西才好,听见他问,自是脱口而出。
裴砚闻言,倒是稍觉意外。
因前儿两人才提过去富春堂的事情,他刚才还以为云娆是雕版得了盛赞才如此高兴,却未料是为着旁人怀孕生子的事。
夫妻俩迎头撞上,他未掩神色,云娆哪能瞧不出来?
心念稍转,她很快就反应过来——
怀孕生子这事儿牵系的是夫妻闺中之乐,两人新婚许久却仍默契地分床各睡各的,连手指尖儿都没碰过,裴砚不会以为她在暗示什么吧?
气氛似乎有点微妙,云娆捋着头发赶紧岔开话题,“将军回来前用过晚饭了吗?”
裴砚清清嗓子,“还没。”
“那我去让厨房多添几个菜,昨儿听她们念叨要做凉粉和淘冷面,再给将军配个炙羊肉和新鲜蔬菜吧。”云娆说着,赶紧转身出了屋。
小厨房离得不远,出去拐个弯就到了。
绿溪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等避过旁人才小声道:“少夫人刚往惠荫堂和如意堂请安,来回走那么长的路,早就该歇歇了。这种事让我和青霭跑腿就行,何必亲自过来。”
云娆没好意思说实话,只是道:“照顾饮食起居原就是我分内之事。他既愿意帮衬我,我自然该多用些心思,投桃报李才是。”
这样说着,到了厨房果真亲自安排起来。
娇养官家千金十指不沾阳春水,除了几样拿来装点门面扮贤惠的拿手菜,平素不碰厨房的锅灶,但安排菜色是筹备宴席的必备之礼。
云娆在闺中时便被悉心教导,如今琢磨着裴砚的口味指挥厨娘,倒也是手到擒来。
一桌饭菜备好,既有她许给裴砚的那几样,还添了消暑解腻的荷叶汤和裴砚爱吃的松菌炒鹿筋,配上茭白等炒香的蔬菜,夫妻俩在将合的暮色里对座用饭,倒是双双满意。
饭后消了食,到得晚间仍是各睡一榻。
云娆歇得更早些,加之要打理头发,便先一步去了盥洗房沐浴。过后擦了养润肌肤的香膏,换上熏了茉莉香气的寝衣,将裴砚盥洗要用的东西准备齐全,便自去窗边歇着,由绿溪帮忙打理青丝。
待裴砚盥洗毕走出来,屋里已是灯火半昏。
云娆只留了床榻附近的那几盏取亮,这会儿正在榻上翻书晾头发,单薄柔软的寝衣颇松垮地贴在身上,从头到脚都是慵懒。
裴砚路过时不免多瞧了一眼。
而那位专注看书,不曾察觉他的脚步声,唯有纤秀的指尖无意识地卷着肩畔发丝儿,袖口滑落时露出一段白皙的手臂,烛光下格外悦目。
灯下美人,确乎别有韵味。
裴砚心中暗赞了声,绕过垂落的纱帐到了对面,盘腿坐在云娆早就铺好的床褥上,心里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稍一琢磨,便明白了其中缘故——
他跟云娆在分房睡这件事上未免太默契了些!
先前跟北夏打仗时殊死搏斗,宁王难得闲下来时老爱拿他打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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